这是闻名太原的草根中医“潘三针”的自述之作,是2016年到家拜访我时,把他所有的散文交给我保存。这篇文章,是他的得意之作。全文约一万五千字,记叙了一个老者对家乡的情感和人生的记忆。
今天,我做主,在我们华恒远网站内部刊发,目的是把自我超越的空间放的更大,才能真正感悟人世间人与事的自然和必然,从而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大道理
2023年8月16日16:52:46
“毛子李”与“李毛子”——《乡情难忘》系列之一
潘 洪 君
一,难忘故乡两个人
离开乡土越久,乡思越浓;越到迟暮之年,儿时的生活却更在记忆中鲜活起来。有两个年令相差40岁的俩个“毛子”,可算是一老一少俩个奇人。这俩人有个相同之处,都是大高个,高鼻梁,身世与“老毛子”有着某种关联。
我们那疙瘩原是深山老林,当属唐时的渤海国疆土,也是女真人生息之地。俄国人修了中东铁路,一个退役的俄国将军开办木材公司,把一个依靠佛手山的小山村建成了俄国风情小镇。在至今还幸存下来的扇面形机车库南边,是一个公园,佛手山下是木结构的喇嘛台。不仅有俄国人聚居,开面包房、啤氿厂,还办了商店、学校、酒馆甚至妓院。“李毛子”是一个进山打猎的老毛子,在横道河子与头道河子发源地碰上了李家老三的娋媳妇,正是春草发芽,山花烂漫,鹿鸣呦呦,动物发情之时,打猎的老毛子按捺不住情欲,把李家老三媳妇就那个了。也就是这么一次无奈,婚后多年未孕的李家老三媳妇的肚子却鼓了起来。正在李姓一大家子人高兴的时候,随着婴儿一声啼哭,家人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初生儿混身多毛,大鼻子,兰眼珠,越长越像个老毛子。李老三脾气变的暴躁,整天唉声叹气、嗜酒如命。醉汉瞪着红眼珠子逼视这个小毛子,瞅的媳妇浑身哆嗦,还没满月就撒手归西。李老三也失踪了。是李老四家里的一把屎一把尿把这小毛子拉扯大了。到我毕业那年,“李毛子”成了村里公认的铁汉,那时痨病鬼李老四己不能参加劳动,刨出女儿荣芹能挣点工分,还有三个孩子都小。下地挣工分、上山弄烧柴等等全由李毛子一人担承。村里人都说,李老四俩口子没白疼他,真得纪了。只有他娘心里有数,春天种下的春林是老毛子的种儿,可他却不会说俄语。一村人喊他“李毛子”,也叫惯了,也就恼不起来,心情好还来几句俄语,无非是“马达姆上高”“哈拉稍”而已。
爷爷辈的“毛子李”可是纯血统汉族,因为年青时下过崴子(海参崴)俄语水平足可以做为“通事”也就是翻译。他在退役俄国将军家当过厨师,管家,甚至代管开采木材的实务。小鬼子占领东三省,成立伪满州国,赶跑了老毛子。那个在佛手山下创了一番事业的退役将军远去澳大利亚,毛子李到工棚子当大师付为工友做饭,又亮出一手锉枪锯的绝技,就在这一带站稳了脚根。后来与姜傻子他妈好上了。前街老姜头出完殡,姜殿英就听娘的话,去西头工棚子把毛子李的行李卷扛了回家,两姓成了一家。从那一天起,毛子李真正溶入这个山村,再没离开过,并与村子命运息息相关,在关键时刻,为拯救一村老少做过不可磨灭的貢献,为子孙后代永记不忘。谁家有红白喜事,自然少不了他,因为他可以用当时山村能弄到的菜蔬,弄出席面来。冬季林区采伐、上套子,毛子李就去当大师付。在当厨师的同时,兼修理枪锯,那是一种在没有动力带动锯条制材时很先进很实用的新式工具,他是俩个人在架子上一上一下扯着的锯,远比当时的“二人抬”也就是民谣中“拉大锯、扯大锯”的平拽的锯效率高很多的一种钢锯。站在上面的人省力,却要有一手修锯的手艺。修锯学问太大,要用板銼描尖,用刀锉淘仓。更重要是在锉得很锋利的锯齿上砸勾,一种如鱼钩上的倒须。这样,修好的锯才能使上劲儿,拉下锯的一用力,就锯出二、三寸远。要是修不好的枪锯,是干出力,不走道。真正体现,工欲利,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毛子李有了修枪锯这一手绝活,在这林海雪原中自然收了一些徒弟。他为人正直、仗义,办事公道。更有民族气爱国心,倾向抗联,决不给鬼子汉奸做事。他参加反满抗日的秘密组织,偷偷给抗联密营筹集粮食,运送了弹药和急需的药品。还曾利用在工棚工友中的至高地位,多次掩护抗联战士。当日本天皇宣布“就地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后,敌酋在仰脸沟罪恶聚结400多散兵,打着出沟投降的白旗,趁村民正在熟睡之时,在西门外用指挥刀挑了送信的村民,血祭战刀 ,发起血洗黑柳背的罪恶战斗。
晨雾浓重,我二叔潘成江与毛子李东邻袁老三、袁老四打开村庄南门去前河套放马,踏踏的马蹄险些踩在埋伏在村外等待进攻命令鬼子头上。啪,啪!两声枪响,划破这山村的宁静。枪声给村人报了信,鬼子佯装投降而来血洗家园。当时村里有自卫队、有林业大棚无家可归的工人、还有伪满山林警察署的伪警及村里的猎户、炮手和村民。谁能统领这方方面的力量团结一心、共同对敌呢?自卫队长、屯长、警尉、警长都不行,只有毛子李挺身而出,方方面面才能认同。
从那一场黑柳背自卫战记入史册,毛子李就成了村人的偶像。
谢文东马队进村,见到毛子李,规规矩矩,吃顿饭就走了;被国民党特派员候殿坤封了“滨绥图佳保安第三旅”旅长李德林进村也得先拜毛子李,因为在家里教门内,他的辈份很高,兵慌马乱不能坏了规矩;
小分队进山剿匪,第一次进村,杨排长领人就睡在毛子李家。座山雕派人下山,隔着窗玻璃,枪口都瞄准了,毛子李一瞪眼,都他妈吓跑了。大难临头,谁也不敢惹这个在家里的大爷,红白喜事的大厨,林业工人的师付。
毛子李是兵慌马乱年头山村一个传奇人物,一个黑白两道、官相百姓都敬重的特殊人物。
侦察英雄杨子荣在村西闹枝沟被李德林残匪供应部长小白脸刘维章和卫队长丁疤疙眼丁焕章和来靠窑的郑三炮罪恶子弹射中,抬到黑柳背村,是毛子李张罗着让屯长李子元弄了口松木棺材盛殓英雄后,才运回当时新海县海林镇开追悼会安葬的;
年岁大了,老伴也死了,他就住在大队办公室为往来下乡干部做饭。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他操持大队食堂,让一村老小没一人饿死。
那时他也特立独行,非让土改被打死的屯长李子元大儿媳妇芝和我过门不久的媳妇 琴帮厨。芝的丈夫是地主子弟,我媳妇也是富农子女,这是当时阶级斗争的高压线。樊支书对这按排十分为难,毛子李眼一瞪:她们都是可以教育的子女,不是地富份子,只有她们来食堂才更能规规矩矩,让人一百个放心!
现在一想,这毛子李也真有一套,地富子女进食堂这么重要的岗位,只有尽心尽力,还敢轻举妄动?那段外村饿死人不足为奇的年月,黑柳背又幸运地躲过一劫。
毛子李对老伴留下的与前夫共生的儍儿子特别好,好过自己的亲生。
姜殿英的媳妇死了,留下一个女儿。毛子李对这孙女更好。
我在家乡小学代课时,突然倾盆大雨。教室外会出现一个送伞的人:不是毛子李,就会是那女孩的儍叔叔。
按街坊辈,我叫毛子李爷爷;他喊我祖父母为五哥五嫂。毛子李曾多次走进我的生活。
二,“毛子李”和“李毛子”曾多次走进我的生活
毛子李打伙过日子的老姜家在我家前趟房,毛子李参加的民间组织一一在家里,起始于漕运的青红帮,其先祖翁、钱、潘三人,遂订下规矩:在自家姓本姓,出门在外都以潘为姓。谢文东这个《毛泽东选集》提到过抗日初期土龙山起义的将军级人物也好、土财主乱世拉队伍成为“国民党东北先遣军滨绥图佳保安第三旅”旅长李德林也好、三代顽匪座山雕也好,都在家里教,靠这个民间组织保证生存、扩大队伍。而毛子李在远东入教,辈份很高,不管谢文东、张乐山(座山雕)、李德林多么虎假虎威,心里如何对毛子李不屑一顾,众怒难犯,表面上对他这个长辈还是毕恭毕敬。从沟里大棚,各村各屯,到柴河站、五河林、仙人洞、马桥河、磨刀石、东京城乃至宁安县城及牡丹江市,走那都有吃有住,倍受尊敬的长辈。
在黑柳背,无论从土改,还是合作化、公社化,毛子李虽没成为领导中心,却始终在村政权周围。土改时,父亲被翻身农民以豆为选票选为村财粮委员、母亲被选为妇女主任。干部家属带头送亲人参军,我二叔潘成江和老叔潘成和争相报名,这一带头,翻身农民一下子掀起参军高潮。毛子李说服打伙的前街姜寡妇,同意让二儿子姜殿革报名参军。后街姜大寡妇家老大姜殿荣也不示弱,叔辈哥俩一块报名。我家后街老谭大姑家,同母异父的表哥胡本清和谭胜泉哥俩一块报名;大老马、二老马也一块参军……毛子李找村农会,建议好好庆祝一下,不仅民兵、妇女会、儿童团赶排了节目,农会还舀黄豆做豆腐,杀猪宰羊办酒席,爸爸这个财粮委员自然请毛子李操办,边开席边看演出。参军青年披红戴花骑上高头大马向50里外三区政府走去,走一路过了一村又一村,带动一趟沟村屯掀起参军高潮。
老叔和二叔被留在区武装工作队,老叔进步快,成了区工队班长、区政府武装助理。后街唐老四的三姑娘与二叔喜结连理,经区上批准,二叔回家完婚,当然又是毛子里掌厨。
我是长房长孙,几代人捧着的一颗独苗。到不是只生我一个,在伪满凄惶的岁月里,从辽南向北大荒移民逃荒的路上,身上的两个小哥都离开人士;祖母也在到达嗄库河不久病故,用一个牛槽子代棺木埋葬了老人家。祖父行四,膝下三男一女。五祖父、五祖母的唯一女孩,我那没见过面的小姑姑也离开人士。我身下还有一个弟弟叫小白,白白净净人见人爱。天花流行,黑柳背几乎无一家幸免。当时祖父、父亲、叔父起早贪黑为林业把头捶窑烧木炭,我和弟弟都染上天花,妈妈做一大家子的饭,喂猪、喂鸡,照顾両个病孩顾东顾不了西。五祖母毅然决定,专门照看病情更重的我。毛子李见我就说:你小子当时病的脱了相,满脸大燎泡,眼晴肿的封了候,一翻身花疤都能扫一小勃箕,身上散发臭味,隔一丈远都打鼻子,难为你老奶怎么侍候过来的。由于你老奶的精心照料,才从狗嘴里把你抢了回来,给潘家留了个后人。半年过去,把你的小命保住了,你老奶脸上却落了花疤。你小子长大了要不孝心,我都不答应!
那时,毛子李的目光咄咄逼人,好像我若对不住老奶,他会扭断我的脖子。从那时,我对毛子李除了敬重,更多的是无可名状的惧怕。这种惧怕一直伴随着我,也是让我服从五祖母的选择,放弃了真心相爱的秀,违心地接受了琴。终身大事与感恩息息相关,个中滋味只有自已心知肚明了。
祖父随二叔过,二叔家日子过的正火,用我五祖父住在前街的両间草房兑换了许永贞在三趟街村东头的小马架子当房场,盖起五檩五的全是玻璃窗的三间新房。全村第一个买了带猫眼的熊猫牌收音机,招惹得全村人都去听。随着广播声高低起伏,夏夜中,指示灯的绿光明明暗暗,传递着神秘的信息。
五祖父五祖母搬到我家在二趟街中心的老屋,南北炕、前后院,有苞米楼子、仓房、牲口棚、侧草栏子、猪圈一应俱全的农家院。只是房子太大,只老俩口,显得有些冷清。
父亲从土改后期当选供销社经理,就离开了土地,靠微薄的工资了。母亲被范大眼珠子的老婆和她串联的“干姊妹”们篡了权,失去了妇女主任的职务。我一直佩服母亲争强奋进的那股劲儿,她不甘就这么退出妇女会,试图自已谋求一种崭新的生活。当听说桦林橡胶厂急需松焦油时,她就拎着破水桶,搭乘去炭窑沟楞场运材的小火车去楞场刮松脂油,等火车装满了木材,再跟车回来。去时铁轱辘马只有铁的四框,中间是一个带铁齿的能活动装元木的支架。不仅没个好地方坐坐,一不小心就会发生危险,随时能看见飞转的车轮,很不安全;回来时要爬上高高元木顶上。甭说是女人,男人这么搭乘也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母亲当时没满三十,还是五十里雪野单身去三区政府送军鞋那股犟劲儿,硬是坚持早出晚归,当夜用土法炼油,用铁筛子过滤。四十天,竟炼出16大桶橡胶厂急需的松焦油,经过化验桶桶合格。一下子领到比小学教员4个月工资还多的东北流通卷,母亲用这笔钱在牡丹江东安市场买了一台旧德国造缝纫机,无师自通地学起了缝纫。一开始白给亲戚村邻做手工,后来父亲调到北站乡供销社当总社门市部经理,妈妈就搬去北站,开始对外收活了。这样,很快有了一点收入,正巧,供销社对门有三间房急于出手,价格合适,母亲就决定买了下来。我家住东头北炕,屋地放缝纫机收活;南炕供销社梅经理住着,他们老夫少妻,晚上挂个慢帐仼其卿卿吾吾;西头中间有间壁,南隔住着头道河子火车站魏站长,北隔是乡政府新结婚的程助理,妻子是李万刚妹妹,街坊辈我叫老李二姑。三家人都象征性给房租,那年头工资都低,租金极少。我当时己在县中读书,一家三口离开了黑柳背了。
毛子李走区上县,常去牡丹江,我家自然是他的第一站了。每当他端起酒杯,都会重复着一句话:成海、坤杰,你们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你老叔老婶呀!
无论寒暑假,我都跑回黑柳背,夏天采木耳、冬天拉烧柴,仍然爱吃老奶攥的酸汤子、点的头腐脑、做的放小豆的玉米糁子粥。每当我端起放小豆的玉来糁子粥,就会回想童年,夕阳中我与李毛子等小朋友贪玩,老奶满村喊我回家吃晚饭,老奶一面用筷子搅拌粥,一面叼咕:“粥凉凉,小巴狗尝尝”的情形。
寒假上黄柳背拉烧柴,顺着门前大河,一路重载却是下坡。初中时只有十几岁,老爷老奶都会到南大河接我,常嗔怪装的太多。我的小伙伴李毛子比我装的还多,他四叔有痨病,弟弟都小,只有他四婶母女来接他。我读初中,而李毛子早就挑起生活重担了。我们一块扛着小爬犁一步一步爬上西大坡,他可比我能干多了。选好了树,拉起弯把锯哧哧一阵响。随着“顺山倒一”一声喊,大树倒地。甩开膀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枝椏砍净了,用巴掌量一量,在该锯断的地方做个记号,我才能插上手截件子。几乎是我截一个锯口都累得够呛,而李毛子己干完了两、三个锯口了。他总是先帮我装好爬犁,撬紧绳索,才装自己的爬犁。等両张爬犁都装好了,才坐下喘口气,从怀里掏出带着体温的干粮打打尖。老奶每次绐我带的饭食都比李毛子的好,他家人口多,缺劳力,他四叔又病着,生活凄惶。只有让他分享我老奶做的美食,心里才有些补偿。
我“伪满”时出过“天花”,他是老毛子留下的野种,各自的欠缺使我们更容易沟通。不知毛子李出于在家里在外都姓潘的缘故,还是李毛子失踪的爹在家里是毛子李的晚辈或与老毛子有着的某种关联,同令人中,毛子李更偏我和李毛子。
不上山拉烧柴我也常去后街李毛子家,看他四叔李老四瘦瘦的病身子,想象不到当年也是满山追狍子撵鹿的好猎人,枪响见物的好炮手。他四叔四婶靠李毛子下力气,生活上对李毛子也很照顾,宁可一家七口挤在一起也给他专有一铺火炕一个生活空间,饭食上更格外照顾了,享受他四叔的小灶。一来二去,我和李毛子成了无话不说甚至可以交心换命的朋友了。1957年我考试落榜,妈让我学习裁剪,逼我在供销社财会室废帐本上划图样。画着画着,我心里长了草,想奶奶,也想李毛子和黑柳背几乎所有的人和那里的青山绿水。正巧毛子李路过我家,我说我想老奶了,就跟着毛子李回了黑柳背。那时已成立高级社,二叔和顾元祿当队长,我就跟李毛子一块下地挣工分了。
后屋二婶对老奶说,闰生今年动婚了。我这才知道,春节我绐爷爷磕头拜年时,二婶曾让我搬过一个装猪油的大坛子。猪油叫荤油,这是长辈取动荤为动婚之意。那时我刚十七,距离法定结婚年令还远着呢!
山里人流行早婚,早结婚早生儿子早得纪,和我般大般的好几个都当上爸爸了。连李毛子都动了心,常对我长吁短叹:咱命苦,从小没了爹妈,是四叔四婶拉扯大。这病的病、小的小,年年欠队上钱,谁愿嫁给咱?怕一辈子要打光棍了!
还在我在北站按母亲的话用旧帐本划上衣、裤子图样的时候,爷爷领家来一个山东大妞相亲。那大妞人高马大,一口山东腔,说看中二叔家新房,嫁过来吃穿不犯愁。跟我爷爷到沟外知道我爸有工资、妈妈开着裁缝店,更觉着条件不错。大概是对我的尊容不太“感冒”,或者是与我母亲言谈中有所流露,母亲怕我婚后受气,这事才告吹。
知道了这件事,李毛子向我透露:他堂妹芹不嫌弁我,他四叔己经托毛子李给我提亲呢!我也发觉,芹再碰上我,脸一红,有意躲我了。
由于我与李毛子关系铁,早已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一天,李毛子神神秘秘地告诉我:牛卖栏(发情)时,不顾天不顾地,好多公牛追赶发情的母牛。从前门外老袁家拦有铁蒺藜刺线的菜地追到南河套,爬上毌牛背,把那东西插入母牛的乂里射了精才算完事儿,牛鸡巴就像个水罗卜;马发情,活也不想干,马鸡巴可长了,前头大头比咱拳头还大呢!大鹅发情直点头,你用手捅它那疙瘩它就不叫了,乖乖地爬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人也一样,别看我四叔病病怏怏,喉喽气喘,不能下地干活,可偏偏爱干那事儿,干完了就咳嗽不止。半夜听见剧烈的喀嗽,就知道他又烧了一火……
那事肯定好受,我四婶还偷偷与西屋周老二。有时大白天,怕人碰上,让我妹小芹装做针线看着门……
几年后发生的事,才让我想起李毛子当时己经成了人,有了正常人对异性追求和性的欲望。
三,早来的情爱
经过“”李毛子”这么一说,我也萌发了不明不白的情爱。
当那会计面对“狗炼丹”的场面让我画下来的时候,我对其后果连想也没多想,就用那会计提供的小黑板,画下这特殊的一幕:雌雄両狗屁股对屁股胶着在一起。
这个小黑板上的这幅“狗炼丹”图画,让给大队食堂掌勺的“毛子李”知道了作者是我,二目圆睁、恶狠狠䐐着我,气地山羊胡子直撅搭,当着我的面把小黑板摔个粉碎,最后扔出一句话:别听那会计那小子的,三岁长胡子从小看到老,那不是什么好鸟!
那会计让画的“狗炼丹”图可以摔了,可“李毛子”跟我讲的那些有关两性的事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恶魔飞出,难以装回去了。
我开始对异性感到性趣。当“毛子李”与芹的姥姥一块来找五爷五奶主动提亲时,我却移情村东井边的秀。从那时,我常往东头秀家跑,和秀的弟弟妹妹一块闲扯。当时秀己是村支部年令最小的党员,是继母亲土改当选之后黑柳背第四任妇女主任。无论农闲在夜校,农忙干农活,我总想看见秀。有一回去牡丹江回来,还偷偷塞她兜里一个花手绢,一天见不到秀,心里就空荡荡地。
秀家也知道这层意思,一家人待我更亲近。秀的弟弟妹妹也常来我家,爷爷奶奶老是把榛子、松籽找出让他们享用。我与秀的感情日渐亲近,両家人都不反对。而我们的感情渐达顶峯,是因为秀得了场急病。
当时我当积肥员,赶着一挂牛车给队里积肥。当时队里生产正忙,抽不出人手、车辆送秀去乡卫生院看病,顾队长把仼务派给了我。我打扫干净牛车,由秀的爹相跟着,牛车淌过了面前的南大河,沿出山村路慢悠悠向沟外走去。我时不时用手模着秀的前额,感受着她仍在发着高烧。到了乡政府所在地,我把牛车停在家门口,妈出来帮着把秀抬到炕上,就风风火火到卫生院喊来院长。诊断完挂上吊并,秀的脸色渐渐退去赤红,呼吸渐渐平复,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秀他爹还张罗着住院或者住店,母亲说,都一个屯住着,乡里乡亲还这么外道!
妈照料病着的秀,换着法给秀做可口的饭菜。三、五天,秀就好转了。那台旧德国造缝纫机出了故障,妈说,你大爷会做饭,你们爷仨个想吃啥做啥,我去趟牡丹江修机器。
父亲当时远在仰脸沟供销社,他是县劳模,那个村供销社出了事总社就派他去救火。这铺炕上就我秀父女三人,夜深人静,我在遐想:有那么一天,这一铺炕上就会只有秀和我一男一女両个人。
然而我的想法因为救我一命的老奶“宿命论”而没能实现。
老奶姓佟,八旗满人。只可惜父亲是个盲人,靠走乡串屯打挂算命为生。老奶奶从小就信冥冥之中这个命字。得知秀比我大一岁,套用“女大一不是妻”的老例儿,加上秀又是年轻党员,风风火火闯世界的女子,又怕她不能在家尽孝心。当“毛子李”提出在大队食堂帮厨的琴厚道、勤劳、温顺,比我大両岁,正迎合了“蛇盘兔必定富”,搯指一算,琴是土命,孙子是金命,又合上个“土生金”,琴模样也不错,细声细语,和气温顺与出人头地、风风火的秀大不相同,八字又合,命相又对,这门亲事就算成了。后屋我亲爷爷、二叔二婶,连西屋大姑也都同意这门亲事。西屋表姐上高小时与琴同桌好友,也极力促成这门婚事。妈妈是土改干部,要不是爷爷不让她去县里上党校,早就当上三区副区长了(后来,从王区长口里证实了这件事。因为家庭阻力,母亲没控制,才由柴河村妇女主任做了替补,党校出来就任命副区长了)不同意琴,倾向秀,说:阶级混线,会影响儿子前程。老奶不依不饶:学也没考上,顺地垅沟找豆包吃,能实心踏地过日子就中,管她什么成份干啥?
父亲也同意琴,是因为下乡收席子检查质量,回来就夸:琴这女子干活仔细,席子织的最密实。
当着爷爷、五爷五奶、叔、婶、姑姑,我没什么发言权。
妈妈的观点也被五奶从如何在天花流行时怎么护理,如何给潘家保住一条根数落起,直到指点自已脸上落下的花疤:还说什么孝心得纪、养老送终,给孩子找媳妇我说了都不算,还口口声声孝心我们俩个孤老棒子呢?
“毛子李”闯进这个特殊的家庭会,一从长辈,二从媒人的双重身份,园了场。亲事订下了,择日过财礼。妈把钱留下,回乡政府所在地开业收活做服装,一切由五奶主持了。而相亲酒席又是“毛子李”亲手操持,过了帖,付了财礼,亲事就从仪式上固定下来了。尽管母亲对这门亲事不很同意,即然订了,就按例行事,年年换季都给没过门的琴做好应季的衣服。
妈是识字班学习的文化,却对政治、阶级与阶级斗争有些悟性。后来我又以同等学历报考,无论在校读书还是毕业参加工作,由于这富农岳父的社会关系受尽连累,几次入党都没被批准,至到1984年才以党外人士身份按排仼政协副主席,深深感悟到母亲的先见之明。也许因了这个原因,婚后琴一直侍俸五祖父、五祖母,至到“文革”后期才同丧失劳动能力的老辈人一块搬到了沟外,一家人才住到了一块,由于历史的原因,婆媳间难免有些芥蒂。
由于一年多务农、当代课教师的经历,重新回到课堂上理解能力大大加强,课余就想把那些农村生话写成小说,却有幸接连在报刊上发表出来,受到学校和文联乃至宣传部的关注。我也被任命为校刊主编、班级学习委员,列为团支部发展的重号对象。团支书亲自培养我,常找我谈心,甚至在我面前谈她母亲早逝,继母、同父异母弟弟们的特殊感情世界,有时竟伤心的落下泪来。后来我才知道,一个缺失母爱的团支书,悄悄爱上了我……
在黑柳背我原本爱着秀,上学后,静又走进我的感情世界,我已感到老奶主持的婚事违背心愿,可碍着对祖母报恩誓言又不敢说出来,心里即矛盾又痛苦。
琴家怕婚事发生变故,就去找媒人“毛子李”,说:不能割巴草晒着啦!
“毛子李”找到五爷、五奶,也从后屋二叔家喊来我的亲爷爷,几个老辈人商定在我毕业前那个寒假把婚事办了,登记结婚,从法律上和形式上、事实上都真正完婚。
好友“李毛子”专门到县城给我报了信,我也让同村好友见到了静,他挺羡慕我,说我交上桃花运了。我问他的婚事有没有眉目,他只是唉声叹气。
那个寒假我借故不回家,妈妈也不催我回去,只有老奶急得火上房似地坐卧不安。“毛子李”再次发挥了重要作用,他利用参加县政协会议,以与抗联五师师长平南洋特殊关系和剿匪建政与小分队的关系而成为县政协常委,与县一中徐校长并排坐在主席台上的机会,把当年黑柳背天花流行,户户有哭声,我的病情又如何重,五奶奶如何不怕传染,日夜照料使我活了过来等等,感动地徐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好一顿教育、开导和训斥,让我心服口服回黑柳背完婚。老校长也不知从那里弄到团支书爱上我的情报,派人把正度寒假的静叫到学校给我做思想工作。那一次长谈,最终以泪洗面。临别,静提出了一个要求,为了永远记住这段情谊,只要求我一件:婚后如果第一胎生的女儿,一定要用她的名字。我没有食言,当二十四年后,长女处女作《姑娘刚刚十八岁》获奖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静知道我是个有情重义的人。县一中校友会重逢,静向我展示了有关女儿获奖的剪报,我们的手又紧紧握在一起了。
那年过完春节,“毛子李”就到老奶家杀猪、做豆腐,亲自操办婚宴。“李毛子”来参加婚礼,眼里却噙着泪花。我想逃婚,却被“毛子李”逼着与琴拜了天地;“李毛子”渴望结婚,却难得有人提亲。
四,令人吃惊
老屋成了我与琴的新房,五祖父、五祖母宁可让出朝阳的南炕。当老奶把幔帐放下来,只有我与琴被按排在这一个空间里了。面对不很熟悉的琴,我首先想到与我哭别的团支书静,也想到我赶着牛车送去看病的秀,当我们同睡一铺炕的那段日子里,曾梦想那铺炕上只有秀和我这両个人。梦想难以成真,现实是与老奶为我选择的琴住在一铺炕上。对面炕的老奶下地出去不久,又回屋,显然是去赶走听房的青年人。木已成舟,头一次与异性这么紧密的接触,我不能再去回忆与秀与静的美好的往事。面对近在身边的鲜活的琴,只能尽新郎的责仼。当伸到新娘被窩的脚尖碰上琴的胴体时,一股电流刷一下流遍我的周身,当琴伸过那双温暖的酥手用力拽拉的时候,我顺势投入她的怀抱。当我们在忙乱中相互抚摸之时,琴与我都在紧张、兴奋中发抖,终于我们完成了告别处男、处女的过程。异性的结合原来是这么妙不可言,无怪天下男女都会为之倾情甚至铤而走险。
为了不误学业,新婚3天就告别新娘,给老奶身边留下一位贤惠的孙媳,也给琴与我留下难言的思念。
高考结束,我回到黑柳背,久别胜新婚,何况我们的蜜月仅仅是短暂的3天。大我2岁的琴好像久旱的禾苗遇甘霖,两只手把我㧜得很紧,深怕我再度离去。在我盼着录取通知书焦灼的期待中,琴却好象不希望邮递员来送录取通知书。当我终于捧着迟来的通知书时,琴却没有了笑容,甚至一脸忧愁,很不开心。随着开学日期的临近,琴的心越来越深重,而且没了食欲,还不时嗳气……老奶误以为有了喜,我却理解琴的内心:怕学历高了,危及婚姻。
誓言不会让琴吃颗定心丸,只有付诸行动。远在省城,只有鸿雁传书,而每次动笔写家书,都难免增加思乡之情。实事求是地说,当一个女子把她的身心托付给你,你就要承担相伴一生的责任。异性交合,有了第一次,就会想无数次,因为它带来不仅是动物的性宣泄更重要是灵与肉的结合而达到幸福快乐的颠峰。当我在图书馆翻阅西方宗教体裁的油画时,内心深处感叹西方画家的大胆,神也有性的欲望,希腊神话无不与性爱相联系。持别是当我发现一幅画写神与鹅结合而蕴育生命的油画时,不由得想起至今还没人肯嫁的“李毛子”。早在我们十七岁那年,他就对我讲过动物的交媾,而且还说过用手指捅母鹅私处,母鹅乐于接受的情景。也是那次听过之后,我们上山劳作,下河游泳,曾多次偷看他的私处。也许混血的缘故,他的那玩艺比同令的我们又长又粗。我仿佛发现那玩艺上沾了一丝白色的鹅绒。同年令的小朋友早就当了爹娘,我也有琴在守着空房,而早就懂男女之事,不仅为动物交配、甚至听着他叔李老四病怏怏还干那事,做完后不断的喀嗽声的“毛子李”如何平息自已过于旺盛的欲火呢?
从小到大,“李毛子”乐得与我相伴,上山拉烧柴,处处帮着我。当我们从西大坡向下放坡时,一次我的爬犁后面拴着的控制速度的树枝脱落,小爬犁如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由于坡度太大,载重的小爬犁推着爬犁辕内的我不知所措,也无法逃出爬犁辕子了。经过几次急驰再这么箭似射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李毛子”高声提醒我:“快下道!”也就是尽力滑出滑道,道边的积雪和树木可以挡住爬犁的滑行。我用力把爬犁扭向一侧,一阵冲断路边灌木辟里巴拉、稀里哗啦的噪声,终于停了下来。可怕的是我撞在一棵迎门树上,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如无人及时解救,生命危在旦夕。“李毛子”黑熊发猦般连滚带爬冲了下来,几斧就砍断绳索,卸下了木材。失去重量的挤压,我终于缓过气来。我与“李毛子”紧紧抱在一起,心里充满感激。
我虽远在省城,却挂念着处境艰难的“李毛子”,月老也该给他配个新娘了啊!常此下去,我真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
怕啥来啥,大二那年寒假,我刚刚回到黑柳背,就碰上“李毛子”当街撒野,二目圆睁亚赛銅铃,本就特殊怪异的黄眼珠透出魔鬼般的凶光,满脸红赤,气喘呼呼,追赶着一队饲养员李万刚、二队饲养员李宝君叔侄屁滚尿流,被连打带踹抱头鼠窜。“李毛子猦了!”“要出人命啦!”李万刚连滚带爬、鼻血直流地锆进自家院门,“李毛子”紧追五十出头的李宝君死死不放。李宝君平时爱说爱闹,到谁家串门,屁股一挨炕檐,嘟、唻、咪、发……放出一串响屁。他喂马,到大井担水,孩子们爱跟着他,一面担水,还一面用响屁奏出乐音。
我赶到大队办公室门口,那里己围满了村人,“李毛子”被死死绑在电柱上,双目似在流血。在村民议论中,才知道,“李毛子”借势冻马粪,揪起骒马尾巴,把他那无处发挥青春活力的物件插入了骒马的阴道。他己多次与这匹骒马作爱,马已经熟悉了他的爱抚而乐于接受了。如果不被人发现也不张扬出去,也到对社会并不能造成什么危害。这事儿被邻队饲养员李宝君撞见过,嘴快的李宝君告诉了他叔李万刚。李万刚爱畜如子,事迹被《牡丹江日报》农村部范垂政主任采写,曾发表于省报头版。他是少言寡语默默奉献息事宁人类型的农民。“别瞎嘞嘞,传出去让‘李毛子’如何作人!”李宝君则不听,给牲口添草时也不忘偷看毗邻马圈,期望“李毛子”再度出现。他兴奋地喊他叔李万刚来看人畜交配以证实他没说瞎话,却让“李毛子”丑行败露而无地自容,拳脚交加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李万刚被打断1根肋骨,而李宝君内伤严重,小腹肿胀,血尿反而尿不出来。而被民兵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找住还又踢又咬的“李毛子”,己经是摆在村干部面前的一个难题了。樊支书为打掉“李毛子”的囂张气焰,先把这个凶手祸根控制住,啪、啪!左右开弓两个大嘴巴子的下马威,才算把这个“李毛子”镇住了。凶劲收敛,当众低下了头,才知道耻于当众展示,狠不得脚下裂个缝,马上钻进去了。
大队长、治保主任、民兵连长等村干部都围在支书身边,讨论着这件事最终该如何处理。治保主仼力主:己经连伤2人,造成伤害,触犯国家刑律,应移送公社派出所。
在办公室做饭的“毛子李”狠狠剜了治保主任一眼,依他在黑柳背特殊的身份,无声地表达着他不同的意见。
“毛李李”找出白糖罐,向大饭碗里放进少半碗糖,沏上糖水,又用嘴想把糖水吹凉,当用舌头试探不烫嘴了,小心翼翼端出厨房,一步步向被绑在电柱上的“李毛子”走去。“我可怜的孩子,先喝口水。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快渴死了的“李毛子”喝进嘴里是甛糖水,心口一热,不由得流出泪来。
“毛子李”离开村民围观的办公室门前,大步流星直奔后趟街李老四家,开口大骂,“这不怪那从小没爹没娘的孩子,村里这么大的小子,早就当爹了,而他还光棍一条!”李老四俩口子哭成一团。
“哭,就他妈会哭。光哭顶个屁用,快上办公室求村干部,先把孩子保下来,真送沟外派出所哭也找不着调了!”
李老四俩口子赶忙跑到办公室,朴通跪在村干部面前,使村干部更加左右为难。
“都一个屯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送进去罪能有多大,没几天还得回来,莫不如送个人情,冤家宜解不宜解呀!”响鼓何用重捶,李万刚不顾肋骨疼痛,与老伴一块赶到办公室为“李毛子”求情。
一面是跪在地上的李老四夫妇;一面是来求情的受害人及家属,连力主移交派出所的治保主任也无法坚持自己的意见了。
“这从小没爹没娘的孩子也怪可怜’的!”
“都是因为太穷,要不早娶媳妇,连孩子都有了,咋能出这事呢!”
村民的议论也由愤怒转向了同情。
当村干部仍然犹予不决的关键时刻,“毛子李”这棵“老山参”又如当年面对日本鬼子四面包围想要血洗黑柳背一村老少生死悠关时一样,又一个挺身而出。
“我看这个事也没什么难的,挨打的也来为‘李毛子’这个从小没爹没娘的小可怜求请,李老四这个病秧子也跪这了,老的病小的小,还靠那小子一整劳力养着,真把那小子送到大牢,队里负担可就更重了,咱先不说你们当干部的这个顺水人情肯不肯做。就说咱黑柳背人可是最讲面子的,把这事传扬出去,一村人这脸往哪搁呀?”
围观的群众也省过味来了,都说,还是这老爷子见多识广,这事经官丢的是全村人的脸面。
鬼子围村那年我才6岁,无法知道当年“毛子李”如何调动大棚工人、自卫队、猎户炮手、伪满山林警察方方面面的力量,实现了黑柳背自卫战历史性胜利,这一刻我却见识了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化险为夷的能力,更加敬重这位乡野贤达,历史老人了。
五,风云突变
毕业回县,正想干出一番事业之时,1964年受命创建县卫校,省里文件批为中等专业学校,学生可转为城镇户口,办学却是半工半读,试行“双轨制”。学校办在林河镇,挂靠镇中学,自办食堂,自力更生。林河正是我父亲工作的小镇,母亲己在街道被服厂裁剪,而那个分管文教的女副镇长正是当年替补母亲名额上党校而被任命副区长的王姨,请示驻地领导多了一些方便。琴还在黑柳背侍奉叔祖父、母。节假日我才能回到黑柳背相聚。大学毕业了,我并没提出分手,琴对叔祖父、母的孝顺己在乡里有口皆碑。我与琴的感情日渐加深,情感的种子生根发芽,一个可爱的女儿给祖子三代增添了欢乐。我恰守承落,把女儿叫静。
突然的变故打破生活的平静,教师集中在县城集训学习文件,听报告、写大字报。卫校挂靠的镇中学校长因利用学生用脸盒运砂子灌地槽,校工当大工,师生做小工给其建私房的事和诱奸女中学生的事被揭发出来,已经惶惶不安。正当那个校长面临绝境之时,省城红卫兵下来点火,集训教师都得到一中操场参加集会。运动形势突变,火苗一窜丈高,一夜间出现不同名目的红卫兵组织,砸烂了集训班,连县委运动领导组的成员都被游击示众。我们又回到林河镇。学校停课闹革命,我带的卫校一届学生己毕业分配去各公社医院,我真正成了光杆司令了。初中部有学生贴了我的大字报,说我在党报发表攻击社会主义、丑化工农兵的文学作品是林河的“小邓拓”。大字报举例的作品发表于1958年,那些中学生怎么会知道呢?背后肯定有黑手。在运动初期暂短的平静期,我被做了回乡务农的组织处理,我又回到黑柳背,只是没和樊支书这样“走资派”,岳父这样的富农一起监督劳动而已。“李毛子”可抖了起来,因为带头斗樊支书这个“走资派”而被推选为造反派头头,己经成为乡村领袖人物,地位的提升己经有人提亲,媳妇还蛮说得过去,再也不必与牲畜交配而丢人现眼了。
那一个阴冷的为季,从沟外来了一伙红卫兵,领头的辛大下巴,在屯里挨门挨散完传单就走了,这一张传单差点没把我的肺气炸了。上面大字油印“封建大把头的儿子、地富份子的女婿、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说是地富份子女婿本是实情,说我父亲是封建大把头可是别有用心的诬谄之词。伪满州国时,迫于生计,一家人起早贪黑绐把头烧木炭,事局变前,把头付不上炭款,曾用一挂马车顶了工钱,要不那天清晨,二叔潘成江怎会起早出南门外放马去。也是二叔命大,爆豆般的枪声,老袁家哥俩都中弹身亡,他却在雨点似的子弹中拍马过河钻进了南山树林中,人与马没碰上一粒流弹。
在食堂做饭的“毛子李”拿着这份油印传单来到我家。琴在哭泣,边哭边说:是我连累的。
“毛子李”“这不怪你,要怨就怨这个世道。老潘家那年头给藏把头烧炭,吃了上顿没下顿,谁他妈就睁着眼睛編出这么个瞎话来。”老人真的怒不可遏,一连骂了好几个“他妈拉个巴子的!”
我的心情十分沉重,也在思索着谁是疯狂的中学红卫兵身后的黑手呢?
不得不首先想到辛大下巴,我只知道他是我父亲所在供销社副主任,他在单位只不过是个副职,还没有被定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人也很老实,与仅为门市部经理的土改干部、财贸战线省先进个人并无个人恩怨和利害冲突。后来渐渐想到了,二年前进到供销社的女店员,曾为了教训偷情的丈去而用剪刀刺破当中学校长肚皮的泼辣女子。我想回到镇上,从根本上弄清这层关系,压抑不住反击的情绪。五祖母突然问我:辛主仼家里的是否姓赖?是咱村老张景祥亲侄张益春屋里的是亲姊妹?
“毛子李”甩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荒乱年头就要以乱治乱”这句话就蹬蹬地走了,一路脚步向后街响去。
没过几天,村里的造反派、贫下中农就赶着马车,打着红旗仿佛土改时“刮大风”“扫堂子”一样浩浩荡荡朝山外奔去,一路上所过村屯的贫下中农也加入了进来。也是中学校长骗奸女学生引起众怒,逼着学生用洗脸盆端沙子给校长建私宅灌地槽,样样都关系千家万户,贫下中农到中学找到了那个竟然载着红卫兵袖标的校长,“李毛子”首当其冲,一把撕下与去黑柳背洒传单辛大下巴领头红卫兵同一个组织的红袖标,也就揭穿了这个校长利用无知学生的鬼把戏,贫下中农与学校红卫兵联手把林河镇的运动推向了高潮。
不久,我被召到公社文卫组,被校长恶意扣发的工资也一块补发了。因祸得福,琴也被按排了工作,叔祖父、母一同搬到镇上,过上四世同堂的日子。
六,见证历史的老人告别人间
听说“毛子李”爷爷病了,我回去看望他老人家,心里感念着他对我、对“李毛子”、对一村人的恩德。
老人一病不起,却又老是咽不下这口气。不仅姜殿英父女精心服侍着,己经四十多岁的姜儍子更是主动端屎端尿,让人感到,人是感情动物,刮了春风会下秋雨,非什么亲生自养,好人终有好报。
不仅“李毛子”守在身旁,李万刚、李宝君也守在身旁。村里的老少爷们,沟里沟外老人当年的修锯、做饭的徒子徒孙,还有已经当了官升了长的一些有良心的人都守在老人身边。我挤到“毛子李”跟前,看老人家瘦的那模样,由不得淆然泪下,老人家竟然认出我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嘴张巴着,声音太小,谁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老人手一松,头一歪,离开了人世,享年84岁。
从老人墓地回来,我就在琢磨着老人传奇的人生,就想从什么地方入手,把他形成文字,可又一直找不准切入点。当我1984年当选政协副主席又分管文史资料工作,搜集整理了与其相关的《侦察英雄杨子荣牺牲前后》《杨子荣故事》和《李德林其人其事》以及那场自卫战《不能忘记的一天》都与老人家有关,但总不能再现老人家的音容笑貌。退休后客居太原,远离故乡何止千里,反而更加怀念他们,而“毛子李”和“李毛子”这両个相差40岁均与“老毛子”有着某种关联的乡间奇人就这样展现在了读者面前了。
2005年4月20日于太原文庙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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