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山西省长治市平顺县黑虎村的潞党参科学化种植基地。 王 超摄
图为山西省太原市清徐县水塔醋业的万缸晒醋场。 陈博敏摄
山西立足本省实际，打造了一批特色专业镇，将其作为振兴山西制造、推动转型发展、做强县域经济、带动就业富民的重要平台。分布在三晋大地上的特色专业镇，如何推动产业稳步升级？怎样成为县域经济发展新动力？山西专业镇建设做出了哪些新探索？
“专业镇”是这一年来山西发展县域经济的重要抓手。自2022年9月山西省级十大特色专业镇授牌，新增经营主体1069个，带动就业3.71万人；新增各类项目192个，投资总额616亿元；达成投资贸易协议481个，总投资额466亿元。今年6月，在首届山西特色专业镇投资贸易博览会上，山西提出要持续加大政策支持和工作推动力度，加快推动特色专业镇建设，使其集聚成势、发展壮大。
在山西，“专业镇”不是行政范围的乡镇，而是以县（市、区）为基本地理单元，主导产业相对集中、经济规模较大、专业化配套协作程度较高的经济形态，是集群经济的基本形式。山西首批10个“专业镇”的主导产业分别是杏花村汾酒、定襄法兰、太谷玛钢、万荣外加剂、怀仁陶瓷、平遥牛肉和推光漆、祁县玻璃器皿、清徐老陈醋、上党中药材、代州黄酒。
山西省工信厅厅长潘海燕说，专业镇是县域经济的重要支撑、重要抓手和重要平台。山西坚持把培育专业镇作为制造业振兴的重要抓手，推动专业镇抱团发展、梯次培育，努力打造新的特色制造产业和消费品工业集聚区。近期，经济日报记者到太原市清徐县、忻州市定襄县、长治市平顺县以及晋中市平遥县、祁县、太谷区调查走访，探求专业镇建设在山西的“新意”。
因“镇兴”而振兴
专业镇建设是一条新路子。清徐县县长李福贵告诉记者，尽管外地有一些专业镇建设经验，但山西在建设专业镇方面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它强调的是在一个县域范围内整合资源，以产业集群带动企业聚合，形成县域经济发展新动力。
“专业镇建设让山西县域经济发展跳出了‘煤焦冶炼’的惯性思维。”山西省农业农村厅乡村产业发展处处长岳磊说。山西矿产资源丰富，县域经济发展习惯于依赖矿产开发，人们称之为“煤焦冶炼”。专业镇建设在产业选择上明确提出8条标准：历史传承厚重、就业富民带动面广、市场需求较大、产业集聚度高、龙头企业带动效应强、产品特色突出、公共服务完善、发展环境良好。
“平遥的牛肉太谷饼，杏花村的汾酒顶有名。”这是山西民谣里就有的唱词。第一批专业镇确定的主导产业汾酒、陈醋、牛肉、中药材、黄酒等，在当地都有深厚的历史传承。法兰是连接轴与轴的零件，主要用于管端之间的连接。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定襄法兰已成为一个年产值近80亿元、带动4万多人就业的支柱产业。玛钢的学名叫可锻铸铁，用来生产弯头、沟槽等建筑零件，晋中市太谷区拥有上百家玛钢生产企业，把小零件做成了年产值70多亿元的大产业。祁县的玻璃器皿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步，如今发展出上下游配套企业200多家，带动3.5万人就业，成为县里的重要产业。山西省工信厅产业处处长王彦君认为，专业镇体现了产业发展的思路，主导产业在当地有历史、有传承，就业带动作用明显。
专业镇建设是“各做一盘菜，共做一桌席”，岳磊说，这桌“席”就是县域经济，“这是命题作文，但有很大发挥空间”。“产业建设的重心压在了县域。”李福贵认为，“如何做好自己这盘‘菜’，需要大家动脑筋想办法，建设专业镇增强了县区发展的主动性和动力。”
“专业镇建设让我们找到了对接乡村振兴的新路子。”平顺县委书记连树斌告诉记者，平顺县2019年才脱贫，经济基础薄弱，自然条件较差。确定发展上党中药材专业镇后，平顺县从农林牧、交通运输仓储和批发零售等不同方面全力推进中药材产业发展。这个县先后引进3家龙头企业，培育40家加工企业、174家专业合作社，与多家高校院所合作，研发出党参系列产品4大类26种。目前，平顺县形成了科学化育苗、标准化种植、订单化收购、规模化仓储、多元化加工、电商化销售的全链条产业发展格局，中药材总产值达到20.37亿元。中药材种植和加工正在该县形成一个新的经济板块。
升级“土特产业”
历史传承厚重，就业富民带动面广，这样的产业大都带着“土”“特”的鲜明特色。山西专业镇建设推动“土”“特”产业稳步升级。
历史传承厚重与就业带动性强相辅相成。祁县玻璃器皿、太谷玛钢和定襄法兰在当地发展都已有40多年历史，培养了一大批熟悉技术业务的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又成为产业升级的最大优势。祁县工信局副局长李强说：“一批熟悉玻璃器皿吹制技术的产业工人，是祁县最大的财富。”记者在定襄、太谷、清徐、祁县、平遥和平顺等地共走访了22家企业，一线工人八成以上都是当地人。平遥牛肉是传统加工项目，现在形成了“山养川育”的肉牛发展模式，吕梁山里养牛，汾河川地育肥，带动了附近县区肉牛养殖业发展。清徐陈醋以高粱为主要原材料，高粱种植辐射到清徐东西两边的几个县区。
专业镇主导产业在不同县区发挥着不同作用。清徐陈醋在全县工业结构中占比不大，但带动10万人以上就业；太谷玛钢、定襄法兰和祁县玻璃器皿都是当地工业主导产业，专业镇建设直接推动了这几个县区工业经济的转型升级；平遥牛肉保留了传统工艺，推光漆则发展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平顺县的中药材产业带动了种植结构调整，发展出县域经济的一个支柱产业。
山西建设专业镇的主导产业，在扩大规模、升级产业过程中，有一个方向就是努力发展传统工艺，传承手工技艺，把产品“做精”。清徐陈醋历时数百年，形成了蒸、酵、熏、淋、陈等手工酿醋工艺，也形成了紫林、水塔、东湖、美锦四大龙头企业。今年发展目标是食醋产量新增20万吨、产值新增6亿元。在抓龙头的同时，清徐陈醋行业也在“做精”上用心下功夫。晋言居醋业公司是一家只有40多名员工的陈醋生产企业。公司总经理郭晓冬介绍经营战略用了几个“纯”：纯手工、纯粮食、纯传统工艺。走进杨房村的晋言居，记者看到了整齐划一的发酵缸。他们至今仍在使用陶缸发酵、人工翻醅的古法工艺来酿造陈醋。郭晓冬说，公司不盲目扩大产量，追求的是质量和品牌。
玻璃器皿是祁县建设专业镇主导产业。祁县的人工吹制玻璃器皿产品产量占全国的60%，人工吹制高脚杯产量占全国的80%以上，几十年产业发展积攒下一批技法熟练的师傅。张文磊15岁进厂学习玻璃器皿制作，从小工一直做到负责生产的副总经理，熟悉各个生产环节。他认为，人工吹制工艺是玻璃器皿升级发展的一个方向。2017年他创办喜尊玻璃公司，专注于人工吹制玻璃器皿，今年产值将达6000多万元。他说，人工吹制才能够彰显玻璃的灵性，公司280名员工中就有100多名人工吹制师傅，去年还新建了一个专门做人工吹制玻璃器皿的车间。车间墙上写着一行大字，“我们是中国手工文化的传承者”。
山西专业镇主导产业发展的一个着力点是延长产业链条。平顺有种植党参等中药材的传统，农民过去把中药材从地里刨出来就直接卖。在专业镇建设中，他们引进制药企业，生产党参口服液等产品，带动起一个全新的产业链条。目前，平顺中药材产品由“卖原料”到“卖产品”，实现从“论斤卖”到“论克卖”的转变。太谷区的玛钢沿着产品细分方向不断延伸产业链条。晋峰公司是一个有着20多年历史的玛钢生产企业。他们从生产玛钢到生产镀锌管件再到生产沟槽管件，现在正向生产阀门管件延伸。该公司总经理白伟杰说，太谷的玛钢企业以前是围绕铸件找市场，现在是用产品细分来形成一个“面”。只有在产品细分中延长链条，才能在市场上打出一片新天地。
升级就是转型，转型才能升级。山西建设专业镇沿着转型的路子促进产品创新，推动“土”“特”产业升级。定襄法兰是从打铁匠发展来的，工人们至今仍喜欢自称“打铁汉”。这些年，风电法兰所占比重越来越大，全国风电法兰生产企业四成以上都在定襄县。天宝集团公司已经生产出直径7.5米、用于风电塔筒的法兰。公司生产车间的墙上写着一句话，“只有步入国际标准的轨道，才有无限延伸的空间”。该公司副总经理樊璟赟说，公司95%以上的产品都是风电法兰。这个地处晋北的人口小县紧跟国家建设步伐，推动产业转型。在清徐县，记者听到这样的说法：“醋，不仅是橱柜里的东西。”清徐县副县长刘紫霞介绍，清徐陈醋在转型发展中已经形成200多个品种，包括口服液、化妆品等。祁县玻璃器皿最初是靠出口加工而发展起来的，几十年来都是贴牌生产，服务外贸市场。在专业镇建设中，他们开始深耕国内市场。东玉玻璃公司兼并了两个工厂逐渐发展壮大，经营目标就是专门开拓国内市场。公司董事长贺尧旺说，从贴牌生产到开拓国内市场，新的市场走向推动着祁县玻璃器皿产业进行新的转型。
聚起产业集群
“聚起来了”是记者在调研采访中时常听到的一句话。山西专业镇建设“积沙成塔”“聚星成火”，聚起一个个产业集群。专业镇建设发挥着经营主体集聚平台的功能。形成产业集群的一个显著变化是经营主体增加了。山西省市场监管局局长鞠振说，市场监管部门积极作为，精准滴灌，靶向施策，推动专业镇高质量发展，各专业镇主导行业以及相关上下游关联行业都有较快发展。据介绍，从2022年9月至2023年5月底，10个专业镇所在县（区）新登记各类经营主体总量为59917户，其中：企业10954户，占比18.28%；个体工商户48720户，占比81.31%；农民专业合作社243户，占比0.41%。
经营主体增“个数”，企业发展长“个头”。定襄法兰40多年来涌现出300多家生产企业，今年有3家企业准备上市，将实现“零”的突破。定襄还积极支持规模大、实力强的个体工商户转企“小升规”。他们确定的目标是，以2022年底规上锻造企业94户为基数，锻造业规上企业数量年均增长不低于7%，2023年达到101户、2024年达到110户、2025年达到120户以上。在清徐，政府组建专业团队，今年着力培养13家企业“升规”。清徐县工信局局长王涛说，前半年已经有6家企业达到规模以上企业标准。祁县玻璃器皿发展更是“大动作”频出，总投资1500万元的东玉机制玻璃改建生产线项目、总投资1500万元的喜尊精品水晶玻璃生产线项目都如期达产，总投资5000万元的海洋（海帆）机制生产线项目车间主体工程已经完工。
“聚合”是企业的增加，更是产业集群的延展。陈醋在清徐就从“纵横”两个方面延展开来。“纵”的方面，清徐县出台政策推动“从一棵高粱到一滴醋”的产业链条。春天，补贴农民种植高粱，形成500亩以上的高粱种植基地51个，种植面积达56000亩，高粱成为助力农民增收的产业；秋天，补贴企业收购高粱，鼓励陈醋生产企业积极收购本地高粱，推动了陈醋酿造企业发展。“横”的方面，壶、瓶、箱等陈醋包装相关产业也发展起来。清徐还建起了物流总仓，大力发展物流产业，陈醋销售带动物流产业不断壮大。
专业镇建设的主导产业纷纷“触网”，线上销售成为产业链条延展的方向。平遥冠云牛肉被某直播品牌选中带货，直播仅2分钟就卖出去650万元产品。冠云牛肉集团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吴根福惊叹不已。他说，这个数比当时准备货品的两倍还多。平遥宝聚源公司也在线上销售发力，总经理霍騠说，去年线上销售4000万元，今年的目标是1亿元。公司电商经营人员就有20多名，电商营业点也搬到了太原。
专业镇建设聚起的是产业集群，增强的是县域经济发展的新动力。太谷区副区长张超对记者说，产业集群是县域经济的重要抓手。县域经济不能追求小而全，必须走小而精的路子。在产业集群中，县域能够找到比较优势。
搭建发展平台
搭建平台是山西各地推动专业镇建设的重要举措，也是成效最显著的一项工作。王涛感慨地说，平台建设进展快，体现出政府部门工作的力度大，也说明过去留下的“空白”多。
区域公用品牌建设是山西专业镇建设中推进很快的一项工作。冠云牛肉是平遥名牌，但走出山西知名度很低，当地人说，他们是“关上门我怕谁，打开门谁怕我”。祁县的玻璃器皿多以外销为主，因为缺乏有社会知名度的品牌产品，也处于“行内有名，行外无名”的境地。记者在调查采访中听到多家企业经营者反映，专业镇建设对区域品牌宣传有很大推动作用。贺尧旺说，过去我们一个厂家一个厂家到外面去宣传产品，现在政府组织企业以地域整体形象出现，让人们知道了祁县的玻璃器皿产业。近一年来，祁县分别到北京、广东等地开展推介活动，还参加了深圳文博会。太谷区连续9年正月里就举行玛钢交易博览会，宣传推广玛钢产品。太谷区工信局局长贠建明介绍，“太谷铸造”公用品牌发布，政府在品牌宣传上整体搭台，反响非常强烈。祁县正在谋划打造区域公用品牌，他们的目标是“让全国人民知道玻璃器皿，就像乔家大院一样知名”。“平遥牛肉”“清徐陈醋”这样一些有着悠久历史的地域产品与“定襄法兰”“太谷玛钢”这样一些几十年发展起来的工业产品，都在专业镇建设的推动下，努力形成区域公用品牌，迈开脚步走出原来的区域。
打造检测服务平台在专业镇建设中的进展也很快。记者走访的6个专业镇建设县区中，能看到每个地方科技和检测平台建设的成效。定襄建起国家级法兰检测中心，方便了各个企业检测，增强了公共服务；清徐正在制定陈醋标准，以此提高行业整体水平；平遥正在宝聚源建设省级肉类检测中心，服务山西省各种肉类检测，还准备建设一个推光漆检测认证中心；祁县拥有国家级的玻璃检测中心，加速优势资源聚集；太谷正在建设玛钢检验检测平台，促进产品材料的提升；平顺县建立了北药道地药材交易、中药材质量检测、网上信息共享、科技研发创新四大平台，构建起中药材产业发展的“四梁八柱”。
专业镇建设以来，各县区走出县域，与高校和科研院所的“结亲”多起来。科技力量的不断加入正在改变着专业镇主导产业的面貌。祁县已与晋中学院签约，建立专门的玻璃教学研究机构。太谷搭建起专家平台、转化平台等产业发展平台，并与太原理工大学合作，太原理工大学的科研成果将在太谷进行产学研转化。平遥冠云牛肉集团公司也在积极与食品专业大专院校联系，探索用新技术改造传统工艺。
专业镇建设本身也是一个平台，各种政务服务资源汇聚于此，成为县域经济发展的推动力量。山西省工信厅成立了专业镇建设工作专班，有针对性地指导每个县区的主导产业发展。山西省市场监管局开展“一镇一册”，为每个专业镇建设县区制定了“全方位服务”若干具体措施，为沟通联络、调研摸底、责任落实、专利转化、地理标志运用、质量管理、标准引领、计量支撑等各方面提供具体服务。山西省税务部门为支持专业镇高质量发展提出“镇”兴计划，出台18条具体措施。各地推出多种服务方式，平顺县税务局从税费政策应知应享、全周期成长精准跟进、困难梗阻有效解决、智税赋能优质发展等方面，推动税费服务管理提质增效。定襄县税务局设立“法兰行业办税服务专厅”，为企业提供从政策宣传、办税服务到风险提示、权益保护的全程专业服务。
山西的专业镇建设是一个梯次培育过程。在遴选培育10个省级重点专业镇之后，各个地市又确定了82个市级专业镇，逐步构建起全面覆盖、梯次培育的发展格局。被赋予全新内涵的“专业镇”在三晋大地一浪高过一浪，正成为山西加快产业转型升级、推进新型城镇化、带动就业增收、促进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为山西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新动能。 （经济日报记者 魏永刚 李红光）
